十五年,再出發

“15年來,中國的商業故事似乎總是這樣:由奇跡起步,然后,奇跡開始吞噬自身。我們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分微妙和讓人驚心的十字路口。”

驚人的記憶碎片

15年前,一個叫牟其中的四川人做成了“罐頭換飛機”的生意。他在從萬縣到北京的火車上認識了一個河南人,從后者口中,他得知正面臨解體的前蘇聯準備出售一批圖-154飛機,但找不到買主。于是,異想天開的他覺得這是一個值得冒險的生意。就在他的空手倒騰之下,南德、川航與蘇聯方面達成協議,中方用價值4億元人民幣的500車皮日用小商品換購4架蘇制圖-154飛機。牟其中頓時成為當年全國最炙手可熱的新聞人物。15年后,牟其中在湖北洪山監獄里讀報、跑步。
15年前,一個叫仰融的人打算把中國的公司送到美國去上市。7月,他以1200萬美元買下沈陽金杯汽車40%的股份,然后開展了一系列資本運作,最后讓這家公司成為第一家在紐交所上市的中國公司。15年后,仰融出逃海外,仍在為自己的權益四處奔忙。
15年前,人民幣與美元的官方匯率是5.7元人民幣兌換一美元,幾乎所有的經濟學家都認為人民幣應當貶值。15年后,對人民幣升值的呼聲與當年的聲音一樣響亮。
15年前,農民企業家魯冠球在北京兩會上預言:到2000年,鄉鎮企業無論產值還是利潤都將取代國企!此言一出,舉國噤聲,竟沒有人與之討論。15年后,國企在壟斷行業表現出來的強勢和高利潤率讓人嘆為觀止。
15年前,我還是一個參加工作剛滿一年的新華社記者,受命去采訪一家叫娃哈哈的街道小廠,它在當年4月并購了全國十大罐頭企業之一的杭州罐頭廠。在當時,集體企業“吃掉”國營企業是一件驚天動地的新聞事件。娃哈哈派來接我的車子是一輛60年代造的老上海,來人讓我坐的時候把門拉緊點,因為車子開快時,車門可能會突然打開。那個后來聞名全國的宗慶后還是一個十分靦腆的中年人,不善言辭,老是一個勁地給人遞香煙。也是從這起報道之后,我對企業變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,從此陷入了對中國公司的漫長觀察。

驚心的十字路口

15年來,發生在中國的商業故事似乎總是這樣:由奇跡起步,然后,奇跡開始吞噬自身。我們真的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分微妙又讓人驚心的十字路口。
自1978年以來,中國改革所聚集下來的財富正面臨一次新的大分配,貧富差距的拉大和公共事業的畸形商業化,正越來越成為影響全民福祉的新命題。
我們將何去何從?跟15年前一樣,這仍是一個偉大的驚奇。
在所有的驚奇中,互聯網經濟也許是最不確定的一個。
15年前,天才的蒂姆·伯納斯·李剛剛在他的實驗室里寫出了世界上第一個超級文本瀏覽程序。直到第二年的9月,他將一些“CERN女郎”的照片掃描并放進他剛剛發明的互聯網上,世界才在一夜之間改變了。
每次寫到這個細節的時候,我總是感到無比的幸運。盡管上蒼令中國這頭巨獅沉睡了很久,但它還是悲憫的。它讓這個國家在1949年結束了漫長而殘酷的戰亂,然后舉全民之力開始了一場頗有點軍事色彩的農業和重化工業建設。在1978年以后,它又讓國家的成長主題從主義之爭重新回到經濟發展的軌道上。
于是,在十多年之后,當互聯網攪亂整個商業世界的游戲規則時,已經初步完成了體制和觀念轉軌,特別是形成了一定的民間資本力量的中國正好踩在了這個轉型點上。很難想像,如果中國的經濟改革再遲10年,或互聯網的浪潮提前10年到來,中國的今天和未來將會是一番怎樣的格局。
這是我們在15年前沒法預測的,就好像,我們現在無法預測15年后的中國。
15年前,一個叫黃沾的香港人填了一闋《滄海一聲笑》,他寫到,“滄海笑,滔滔兩岸潮,浮沉隨浪記今朝。蒼天笑,紛紛世上潮,誰負誰勝天知曉。”今天從音樂網站上下載重放,仿佛聽見命運在鏗鏘高歌。